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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寵而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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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寵而驕

壓力沒有影響睡眠。

但是陳慧梅有。

傅弦音前一天晚上運動完回來洗完澡後連頭發都沒完全擦幹就睡著了。

一直睡到手機響。

刺耳的鈴聲夾雜著振動, 在枕頭下方像是要爆炸一樣。

傅弦音睡眼惺忪地摸出手機,以為是鬧鐘,瞟了一眼才發現是陳慧梅的電話。

她看了眼現在的時間。

淩晨四點。

傅弦音嘆了口氣, 點了接聽。

“餵, 媽,怎麽了嗎?”

她眼睛還瞇著, 尾音還有點剛睡醒黏糊糊的調子。

“幾點了傅弦音,你知道現在是幾點了嗎?”

陳慧梅嚴厲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刺得傅弦音耳膜生疼。

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緩緩吐出一口氣。

“淩晨四點。”她回道。

陳慧梅:“你剛醒是不是, 今天月考怎麽還起得這麽晚?你還想不想好, 你對得起我嗎傅弦音?”

她的聲音嘈雜尖銳:

“我拉扯你到現在, 我給了你所有的一切, 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嗎?”

“為什麽不起來學習, 你怎麽還有臉在睡覺, 你知不知道人家傅葉陽成績有多好, 你拿什麽跟人家比!”

你要我拿什麽跟傅葉陽比呢。

你又要我怎麽來報答你呢。

我做的還不夠嗎。

諸如此類的話幾乎是瞬間就要從傅弦音的口中沖出, 但等她開口,她說出的話卻是:

“媽, 你現在, 在哪?”

陳慧梅的聲音忽然降了音量。

她還在說話,還在念叨著傅弦音的不是,可聲量語氣聽起來更像是自己說給自己聽。

“陳慧梅。”傅弦音聲音說不清的疲憊:“你——”

她想要指責陳慧梅。

想要和她吵架。

想要問問她到底哪裏做的不夠, 想要問問她為什麽淩晨四點要給自己打電話,想要問問她是不是要把自己逼成和她一樣的瘋子才滿意。

可是傅弦音最終也只說出來了一句:

“陳慧梅, 你別讓我擔心你。”

那頭的聲音忽然停了。

傅弦音打開免提,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大, 依稀從聽筒裏聽見了呼嘯的風聲。

她沒說話。

她不敢說話。

半晌,陳慧梅疲憊的聲音才響起:

“別擔心我,”她語調平靜,沒了剛才歇斯底裏的瘋態,她說:“好好覆習吧。”

說完,電話被掛斷。

運動對她睡眠質量的提升不足以讓她在淩晨四點聽完陳慧梅發的這一陣瘋之後還能睡著。

傅弦音想把燈打開,可是身子卻不聽使喚地陷在床裏。

於是她就躺在黑暗裏,看著被風吹起一角的窗簾,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

莫名地,她想起來了周六的時候,在咖啡店裏,顧臨釗和她說過的話。

他說他擔心她。

因為她重要。

那她擔心陳慧梅是為什麽。

也是因為陳慧梅於她而言重要嗎?

傅弦音忽然感覺到很無力。

她覺得陳慧梅重要。

陳慧梅這樣對她,她怎麽還會覺得陳慧梅重要,怎麽還會擔心陳慧梅。

她做了許多的努力,想要跑,想要逃,想要拋開扔下所有一切的牽絆與藤蔓。

可是兜兜轉轉,她卻只不過像是翻不出如來佛掌心的孫悟空一樣。

還在原地。

走不出分毫。

傅弦音就靜靜地在床上躺著,看著濃稠的夜色被一點點稀釋,熟悉的鬧鈴聲也終於響起。

她按滅鬧鐘,收拾好書包,在女寢一樓等程昭昭和陳念可。

“音音!”

陳念可打著哈欠揮了揮手,她拎著書包,一屁股在傅弦音身邊的位置坐下。

“你怎麽起這麽早?”傅弦音有些訝異。

陳念可抱著她的胳膊,整個人靠在她身上後尤嫌不過癮似的,又往她這湊了湊,臉都埋在她肩膀處。

陳念可悶悶道:“我隔五分鐘就定了個鬧鐘,睡不著了。”

她打了個哈欠,問:“你怎麽起得來的啊,我要困死了。”

傅弦音抿抿唇,如是說:“我有點失眠,起不難,睡著難。”

陳念可嘆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傅弦音手裏拿著積累的寫作素材,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陳念可整個人幾乎像樹袋熊似的扒在她身上,似乎是又睡著了。

兩人等了一會,程昭昭這才風風火火地跑過來。

“媽呀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睡過了,走走走去食堂,你倆今天想吃什麽?”

陳念可打著哈欠,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吃茶葉蛋煎蛋和油條吧,一百分。”

傅弦音買了粥和卷餅,端著半碗粥進教室的時候,教室裏已經有了大半的人。

早讀還沒開始,原本應該有些鬧的教室卻因為月考,大多數人都在桌前爭分奪秒的覆習。

傅弦音最後過了一遍不是很熟悉的文言文和古詩之後,教室裏響起了挪動桌椅板凳的聲音。

考場按照上次月考的成績來排,傅弦音上次考了年級第一,倒是不用再去最後一個考場。

尹澤軒收拾好了東西,看了眼身邊的人,說:“我們一塊過去吧,我在二班考。”

“行。”

傅弦音答應的很痛快。

她收拾好了東西,前門已經陸陸續續有別班學生進考場找座位,傅弦音下意識就想從後門繞出去,步子都邁出去了,整個人卻忽然頓住。

“走前門吧。”她說。

尹澤軒好心指了指後門:“前門學生在進,後門人少點。”

“我知道。”傅弦音抿了抿唇,她擡手往前門那指了指:“我和顧臨釗一個考場,我跟他說聲。”

尹澤軒恍然大悟:“你跟他約好了一塊走啊。”

傅弦音頓時語塞。

她也……沒跟顧臨釗約好一塊走。

她就是單純覺得,既然她和顧臨釗一個考場,那他倆肯定得一塊過去。

等等。

傅弦音忽然制止了自己想法。

什麽叫肯定。

誰跟她肯定。

她憑什麽肯定。

心臟撲通撲通,傅弦音又朝前門看了一眼,顧臨釗已經收拾好了書包,正準備起身。

傅弦音就這麽看著他。

講臺前後兩條路都被堵死了,尹澤軒扯扯傅弦音的袖子,說:“要不我們從後門繞出去跟他說,講臺那邊不太好過。”

“……好。”

傅弦音點點頭,原本提起的心落回了肚子裏,可她卻不覺得輕松,只覺得心臟的位置有些空。

於是她又擡頭看向顧臨釗。

似乎是人被盯著的時候會有感覺,又或者一切都是巧合。

顧臨釗忽然轉過頭,和她對視。

原本沈寂片刻的心臟忽然敲鑼打鼓似的在她胸腔裏劇烈跳動。

傅弦音感覺自己呼吸都微微急促了些。

她下意識想低頭,想挪開視線。

可是這一次,理智占了上風。

她沒轉身,也沒回頭。

而是擡起手,沖著顧臨釗指了指前門。

少年嘴角輕輕勾起,明明離得遠,可傅弦音還是恍惚間在他眼底看到了笑意。

後門的路要通暢很多。

傅弦音和尹澤軒剛從後門撈出,就迎面撞見顧臨釗。

他揚揚下巴:“走邊上的樓梯,近點。”

一班和二班都在走廊偏盡頭的位置,傅弦音點點頭,手指捏著書包帶,有一搭沒一搭地搓著。

顧臨釗問:“覆習的怎麽樣?”

傅弦音懶洋洋回:“語文還可以,應該問題不大。”

顧臨釗輕笑一聲:“畢竟是139。”

傅弦音“嘖”了一聲,斜眼瞪他:“馬上就考試了,你是不是怕還考不過我,就使這種法子咒我?”

尹澤軒聽見這話微微瞪了瞪眼睛。

傅弦音這話說得毫無道理,甚至已經是到了有些無理取鬧的地步了。

尹澤軒和他同桌這幾個星期,從來沒見過她用這種語氣說話。

有點親昵,有點耍賴,好像還有點……

恃寵而驕?

尹澤軒被自己腦子裏蹦出來的這個詞嚇了一跳。

什麽形容,詞不達意,怪不得他語文考不了139,趕緊換一個換一個。

尹澤軒搜刮著自己略有些貧瘠的詞語庫,卻悲哀地發現,他好像找不出一個,比恃寵而驕更恰當、更貼切的形容,來描述傅弦音剛才的語氣神態。

他輕輕嘆了口氣,悄悄轉頭,看顧臨釗的反應。

出乎意料。

顧臨釗絲毫沒有任何的意外。

就好像傅弦音已經這樣幹過很多次。

他只是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而後垂了垂眸子,有些可惜道:

“說你考139是咒你啊,那只能祝福你不要考139了。”

傅弦音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顧臨釗:“說你考139你也不高興,說你不考139你也不高興。”

他忽然輕笑一聲,語調帶著不自覺的遷就:“那你說說,怎麽樣你才高興。”

傅弦音認真地想了想,說:“你得真心實意地祝我還能考年級第一,還能考過你,而且是遠遠超過你,把你甩在身後一大截。”

如果傅弦音這時候看了尹澤軒一眼,就能發現他臉上寫著“這是能說的嗎?!”

然而她沒有。

面前的臺階還有幾級,傅弦音忽然從樓梯上往下一跳,而後轉過身,仰著腦袋,有些挑釁又有些期待地看著顧臨釗。

尹澤軒也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他站在樓梯上,視線悄悄落在傅弦音身上。

陽光從窗外斜斜打進來,照得傅弦音原本就白皙的面頰更顯盈亮。

一雙貓兒似的眼睛狡黠地眨著,挺翹的鼻尖上落了半點日光。

尹澤軒甚至有一瞬間的楞神。

耳邊響起顧臨釗的聲音:

“我,真心實意地,祝你,再考一次年級第一。”

“總分遠遠超過我,把我甩在身後一大截。”

“每一科的成績都比我高,每一科都超常發揮。”

面前的女孩滿意地笑了。

她歪歪腦袋,眼睛笑得彎彎,紅潤的嘴唇開合,說道:“這還差不多。”

樓梯口人來人往,傅弦音沖著臺階上的兩人招了招手:“快走快走,早點進考場還能再看兩眼呢,別來不及了。”

尹澤軒回過神,低聲說:“來了。”

樓梯口正對著的是第一考場,尹澤軒是第二考場,還要再往裏走一段。

傅弦音把書包隨手放在走廊邊,有些好奇地問尹澤軒:“你怎麽了?”

尹澤軒想到了剛才腦子裏冒出來的那個“恃寵而驕”,有些苦澀道:“沒什麽,就是覺得語文可能要完蛋了。”

“呸呸呸。”

傅弦音笑著說:“都還沒考呢,別說不吉利的話,你肯定能考好的。”

她舉起拳頭晃了晃,對尹澤軒道:“加油啊,好好考!”

尹澤軒點點頭:“我會的,爭取下次期中考試……和你們倆一個考場。”

傅弦音:“肯定可以的,下次就不用多走一段路了,拜拜。”

尹澤軒沖她揮揮手,轉身朝著第二考場走去。

身後響起了兩人逐漸遠去的聲音:

“不祝我考試順利嗎?”

“祝你考試順利。”

“嘖,這麽沒誠意。”

“你剛才還咒我語文考不了139!”

“我後面還有一句話呢,急什麽。”

“什麽話?”

“祝傅弦音同學語文考到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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